也的确累了!
他该休息了!
这辈子,太苦了!
这一次终于能好好睡一觉!
“老李——!”
“李哥啊——!”
几声凄厉到变调的悲号撕裂出声。
几个刚才还强撑着的汉子,此刻如同绷断的弓弦,失声痛哭。
年长的工友死死攥着老李僵冷的手,泪水和鼻涕糊了满脸,将额头狠狠抵在冰冷的矮榻边缘。
年轻工友跪倒在地,头磕在冰冷砖地上,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嚎啕。
另一个工友仰着头,对着青灰色的屋顶发出野兽般的悲鸣。
粗砺的手或捶打着冰冷的砖地,或狠狠抓住自己的头发。
那不是做戏。
那是生命逝去时最本真的悲痛。
是失去一个朝夕相处、扛着同一根纤绳的兄弟。
是看到一个真正用命去养家的汉子轰然倒下。
马淳静静地站在矮榻前。
目光扫过这撕心裂肺的悲恸场面。
工友们那毫不掩饰、发自肺腑的痛楚,没有半分虚假。
他移回目光,最后看了一眼矮榻上带着解脱笑意逝去的老李。
心下了然。
能在命绝之时,让这些同样挣扎在生存线上的粗豪汉子痛成这样。
此人行事为人,至少在这群一起扛活的穷兄弟心中,分量极重。
有义。
有情。
值得一诺。
他再开口,却是对小六和学徒们说的。
“看见了吗?”
学徒们大多眼眶发红,沉浸在悲伤气氛中,被这一问拉回心神,纷纷抬头。
连沉浸在悲痛中的工友也下意识地停下哭泣,泪眼婆娑地望过来。
马淳的目光掠过那张已经失去温度、却定格在笑容上的脸。
“病人分两种。”他的声音平静,“一种,身体病了。”
他的指尖轻轻虚点了一下老李枯瘦的手臂。
“筋骨衰败,气血耗尽,生机断绝。”
“这是形骸之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病。医者穷尽所学,或可挽回于未溃之时,亦或回天乏术,只能眼睁睁看着灯灭。
“此乃医者之力的边界,亦是天理昭彰。”
他话锋微转,目光缓缓扫过矮榻边那几个泣不成声、肩膀仍在微微颤抖的工友。
“还有一种病,在心。”
“心累。”
“心苦。”
“心之重担,压垮脊梁,熬干心血,蚀骨吞髓,比那砒霜鸠酒更烈,更甚。”
“似这等压垮累死,便是心病的极致。”
他收回目光,落在矮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