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淳抬眼,目光越过小六,仿佛看到了那个在雪夜门口强撑着的单薄女人,和那个在屋里无声流泪的老太太。
“让他来。”马淳没有半点迟疑,“医馆不养闲人,但也欢迎肯学、肯吃苦的孩子。从明日开始,先跟在你后面,认药斗子,学做杂事。告诉他,学医不易,吃苦在前。”
“是!师父!”小六精神一振,脸上多了光彩。
马淳站起身,慢慢踱到窗边。
他看着外面灰扑扑的街道,行人匆匆,各自奔忙。
“这世间啊……”他话音里带着沉甸甸的感慨,“有许多人,生来就没有运道。没有良田傍身,没有家底铺路。
“他们有的,只是一把力气,一副要硬扛的骨头。
“他们对上,想侍奉双亲尽孝道;对下,想拉扯儿女成人;对内,想让结发妻子不受冻馁之苦。”
他顿了顿,眼前的景象似乎模糊了,又清晰起来。
不只是老李那张枯槁含笑的脸,还有许多模糊的影子重叠上来。
他回忆起在现代医院看到的场景。
在冰冷的医院走廊,在充斥着绝望气息的急诊室门口,他见过的无数张平凡到极易被忽略的面孔。
“他们起早贪黑,挣的是血汗钱,是力气钱。
“汗珠子砸到地上能碎成八瓣。可即便如此拼命,也常常抵不过一场病,一场灾,或是老天爷稍不如意的拨弄。
“日子依旧艰难,依旧在温饱线上挣扎。”
马淳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敬意与悲悯:“你说他们没用吗?不。他们没有惊天动地的才能,或许也说不出锦绣文章。
“但他们身上的那份责任,那份韧劲,那份‘天塌下来我先顶着’的骨气……就足以称一声‘汉子’!是真正能扛事、能咬牙挺住的汉子!老李,就是这样的汉子。”
学徒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静静地听着。
马淳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负手站了许久,任那初升的阳光落在肩头。
晚间,回到灯烛通明的徐国公府,暖意扑面而来。
徐妙云正在灯下看着一卷书,见马淳带着一身寒气回来,脸色是少见的沉重疲惫,忙起身迎他,亲手替他解开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