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行衣扯着嗓子怒吼,声音因疼痛而剧烈颤抖,不管什么话逮着就骂,“混账畜生王八蛋,我要跟你决一死战,活活剁了你的……啊——”
聂铮站在窗外一动不动,任由她爱骂什么骂什么,不住地低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符行衣从破口大骂变成了低声啜泣。
“生孩子的时候你都不在身边陪我,还有脸说爱我,你在哪啊,呜……我好疼啊,聂铮,你快来陪我,你不在我好害怕……”
闻言,聂铮也不管稳婆怎么阻拦不让进,当即硬闯了进去,紧紧攥住她举起的手。
声音微微颤抖:“我在,别怕。”
符行衣一看到他来了就嚎啕大哭,扯着嗓子喊道:“我还要我爹,要我娘!”
聂铮的脸色煞白一片,除了低声安慰之外,再没别的办法了。
他可以替心爱的女人安排好一切,唯独生孩子这件事无法以身替之,只能干看着担惊受怕。
“男人出去,说过了不让你进非要进。”
稳婆气急败坏地跺脚,“刚才还生得好好的,你一露脸她就再也使不上力气了,赶紧出去!”
符行衣死死地抓住聂铮的手,可怜兮兮地道:“你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聂铮左右为难,一时犹豫不决。
“还想不想让你夫人好好生孩子?”
稳婆一针见血:“再耽误下去她就难产了!”
闻言,聂铮不得不狠下心来,一根根地掰开符行衣的手指,后者一边哭一边骂:“你个没良心的畜生,我要杀了你!”
“还不赶紧走,看什么看,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说了让你快出去!”
稳婆着急上火,随口吼了一句。
曾经的九五至尊、人皆畏惧的恶鬼杀神,如今在稳婆和妻子的面前被骂得狗血喷头。
偏偏一字也不敢回怼,只默默地接受了所有的恶言恶语,像极了可怜的受气包。
最是“护崽”的符行衣听不下去了,气若游丝地艰难开口:“你别……别欺负他……”
孙嬷嬷见状立即哄道:“只要你专心生孩子,好好用力,我们就不欺负他。”
稳婆又接了一句:“否则继续骂,骂得比刚才更难听,你再不用力我就狠揍他!”
聂铮:“……”
现在不能发飙,先忍。
符行衣无可奈何地闭上了嘴,然后摒除所有杂念,一心一意地用在使劲上。
不知煎熬了多久,直至一道刺耳的婴儿啼哭声响起,她正欲松口气昏头大睡,却听稳婆着急忙慌地道:“还有……还有一个!”
符行衣:“……”
有句脏话不知当不当讲。
幸而有了第一个作铺垫,第二个好生多了,不到一盏茶工夫便轻松解决。
待彻底熬完之后,符行衣倒头就睡,再度醒来时已是深夜了。
聂铮坐在床边,眼也不眨地守着,见她眼睫一颤便知她醒了,低声道:“渴不渴?饿不饿?”
符行衣轻轻摇头,笑道:“没事,已经歇过来了。孩子呢?我想看看。”
聂铮先将她慢慢地扶起坐直,又找了个松软的枕头垫着靠得舒服些,然后才去找乳母,将两个孩子带了过来。
刚将哥哥放在她面前,符行衣便脸色大变,又看了看妹妹,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嚎得莫名其妙,聂铮微微一怔,当即让乳母抱走两个孩子,问道:“怎么了?”
“我宁如鸢潇洒一世,之所以愿意做出生孩子这般自.残的举动,很大程度上的一个原因,是为了让你的漂亮脸蛋后继有人!”
符行衣痛不欲生地锤被子,崩溃道:“但是,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两个丑娃娃?!”
奇丑无比,难以接受。
聂铮搂着她的肩轻轻拍了拍,轻笑道:“孩子刚出生大多不甚漂亮,长开便好了。”
“算了,丑就丑吧,毕竟是自己生的,还能不疼他们吗?”
符行衣面色愁苦地叹了一口气,靠在聂铮的颈窝阖眸假寐,“人家说生完孩子后的女人会变丑,你看我丑得明显吗?”
颔首凝视着怀中女子的红润面庞,聂铮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比她昔日俊逸英秀的明丽姿容多了些温柔清婉的韵味。
大抵是年岁与心态皆有不同,才会出现相由心生的改变。
“不丑,”他轻吻女子眉心,“吾妻甚美。”
符行衣啐了他一口,表面嫌弃他愈发口无遮拦,心里却格外高兴。
手臂揽在男人腰间,含含糊糊地道:“十年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骂我侏儒,还嫌我碍眼。”
聂铮淡淡地道:“‘哪怕山无棱天地合,我都不可能真心喜欢聂铮,冬雷震震夏雨雪也是铁定的没戏’——有人可是对月盟誓得真情实感之至,也不知究竟是谁亲口所说的这些话。”
符行衣干咳一声:“你听错了。”
聂铮微微挑了长眉,但没对这些已经过去的玩笑话上多计较,而是平和地道:“方才你昏睡不醒时,有人送来了一份礼物。”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精致的石雕,符行衣惊喜万分地双手捧过,放在掌心细细打量——
石雕以山峰为背景,漫山遍野的梅花生机勃勃,天际悬挂着一轮圆月,飞鸢振翅翱翔。
錾刻工艺尤为精妙,见之忘俗,然而高人仅以山石作原料而非玉石,想必是手头不宽裕。
“借宿的许多旅客十分感激你,听闻你临盆之期将至,便托人送来此物以表庆贺,礼轻情重,望你不嫌弃。”聂铮解释道。
符行衣摇头似拨浪鼓,欣喜道:“不嫌弃不嫌弃,我特别喜欢!”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贺礼从各地纷纷送到了府上。
皇帝的赏赐数量最多,聂铮友从的献礼价格最贵,而符行衣曾经的麾下送来的则花样最繁——
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都有,且礼单首页的第一句必然是“阿姊敬启”。
她哭笑不得地收下:“怎么搞得我好像洗白了的黑.道.老大一样。”
聂铮在她身后核对礼单,头也不回地随口道:“你不是么?”
符行衣:“……”
竟无法反驳。
她悄摸地偷瞄男人的背影,一双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唇角勾起狡黠的笑意。
黑.道.大姐与小娇夫不可不说的二三事?
嗯,灵感不错,得记在手札里。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做一下完本总结=w=
————
《关山月》可以说是我的赌气之作,用书尽意的话这就叫作“天生反骨”,市场喜欢什么,我就偏不写什么,跟人对着干,她说我就像一个叛逆的熊孩子。
不错,整场戏都是我在自嗨,把这些年积攒的情绪都宣泄完了,这本书也就写完了。
2020.5—2021.1,全文存稿52万字。
现在回头再看,复盘总结,发现缺点很多。
比如感情烂、剧情乱、代入感不强、大段复合句、措辞半古半现、视角切换频繁导致情绪割裂、画面是静非动、日式中文语法和偶尔出现翻译腔……等等。
但是书中的人物在成长,我也一样。
没有亲自动笔写作的实践积累,就没有未来日复一日、稳扎稳打的进步,我努力在下一本尽量避免这些毛病。
我是个剧情流写手,常年浪迹于“幻”频,只写中短篇,从来没碰过不含超自然因素的传统古言,更没写过三十万字以上的文。以前连男女主互动都不会写,更别说感情戏了,这本好歹有长进,至少男主不是背景板和炮灰路人。
这一本带给我的不仅是笔力的练习,还有回归原点的思考:
我到底想要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成长、自强、初心?
写《关山月》的时候,我在跟着符行衣的步伐慢慢思考。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纯粹的感情吗?
付出的努力一定会得到收获吗?
人费劲千辛万苦地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是个臭写文的,早在写下第一本言情的时候就告诉过自己:
小说都是假的,书中的爱情之所以令人沉沦,是因为那在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可能会出现。
作者是织梦人,编造出一个又一个美好而虚幻的梦境,这个梦越假,就越被人喜欢,所以市场上火的是甜宠爽文,看的时候让人满心幸福。
实不相瞒我也爱看甜爽,抱着手机窝在被子里姨母笑,和可爱的女主贴贴,多好啊。
可是一放下手机,什么都没了,仿佛在吸□□神.鸦.片,吸得越多,我就越反感真实的自己——
那么平庸,那么可恶,为什么我不能拥有那样的人生。
我开始写作,开始给别人织梦。
而书中的人物多多少少都会带有作者本人的影子:
符行衣的多疑、聂铮的拧巴、何守义的仁懦、石淮山的粗鲁、李绍煜的虚伪……
可是,人必须十全十美不能犯错吗?
看两个完美的假人谈恋爱很爽吗?
我非要让所有人都认可我吗?
不至于。
没必要。
我就是我,随谁怎么看。
所以我把男女主设定成一对凶残的两口子,俩人一出场就看着不像啥好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