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小黑消失几回后?,盛允南后?知后?觉得地问:“叔,小黑呢?”
正翻书的盛言楚头抬都没抬,谎话张口就来:“我娘带它去船上透气去了。”
盛允南哦了一声没做他想?,盛言楚合上书半倚在窗边,民船已经?在江上走了四天,这四天里盛言楚愣是没出过舱门。
忽听船头那边传来一道?道?吆喝声:“披荆山到咯——”
紧跟其?后?的是悠长?的号角声,盛言楚忙下床穿好?鞋袜,盛允南将狐裘大氅披到盛言楚肩上,问道?:“叔可是想?出去走走了?”
“待会?到了披荆山,你跟我下船买点东西去。”
盛言楚使劲用?力蹬才穿上结实的鹿皮靴,视线挪到外边,咧嘴笑道?:“修贤兄来信时特意嘱咐了我,说到了披荆山一定要?下去走一趟。”
见盛言楚风风火火的往外冲,盛允南忙拉住盛言楚,往其?怀里塞了杯温热的黄酒:“外头雪大如席,叔小心着凉,出去前喝点黄酒暖暖身子吧。”
盛言楚一口饮毕黄酒,这时程春娘端着淘洗好?的米进来,见盛言楚整装待往外走,笑道?:“这是要?去哪?我原以为你要?窝在舱里十天半个月呢!”
“娘,”盛言楚将毡帽戴好?,掀唇笑开:“待会?船要?靠披荆山休整半个时辰,我准备带南哥儿下去走走,娘可有什么东西需要?我顺道?买回来的?”
程春娘将米
往窑罐里倒,闻言抬眸扫了眼?四周,目光落在绣架上。
“鹿皮靴子我才缝了一双,牛皮筋不太够,若是看到有人卖牛皮筋,你捎带两条过来就成。”
“得嘞!”盛言楚系好?狐裘大氅的带子,昂首阔步的往船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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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邺城出来后?雪就没停过,盛言楚以为披荆山会?像前些年临朔郡的房屋一样?,倒得倒,塌得塌,出去走了一圈后?才发现披荆山的民宅几乎都没有遭到大雪的打击。
盛言楚跟着下船的人一道?往码头上走,雪下得大,油纸伞压根就挡不住狂风,盛言楚索性将油纸伞塞给盛允南,自己独自顶着风雪跑向码头。
脚下穿着的鹿皮靴里边加了狐绒,走几步后?脚掌心就开始生热,靴子底部擂了线结,一定程度上能防滑,盛言楚跑到码头上一点都不费劲。
此刻码头柳树下排了一条长?长?的卖货街,各式东西都有,这几日上京或南下的船很多,故而这些杂货卖得并不贵,薄利多销嘛。
盛言楚很快找到卖针线的摊子,针线一摞一摞的积满了白?雪,摊主一见盛言楚走过来,忙放下手中的小火桶:“打南边来的吧?要?点什么线?”
边说边拎起结了冰的线往桌上用?力拍打,冰碎后?,绣线复又回到摊子上。
盛言楚说要?牛皮筋,摊主一乐,牛皮筋比寻常绣线要?贵很多,一听要?两根,摊主嘴都快裂到耳边。
码头来往的客人的确很多,但像这种?卖休闲鞋样?的小本生意其?实并不赚钱,有时候迎风吹一天顶多挣十几文罢了。
但蚊子腿小也是肉哇,这年头为了养家糊口被雪灌几口算不得什么。
牛皮筋稀有,摊主将箱子里的鞋样?全倒出来后?才拿出压在箱底的两根牛皮筋,盛允南接过来咬了口,笑道?:“叔,这是真的牛皮筋,咬不烂。”
“我这牛筋是从黑牛身上抽的,不论是做鞋还是做绳子都是上等的货……”摊主眉开眼?笑,接过银子后?刚准备将鞋样?塞回箱子,就听一人大吼——
“你那些鞋样?老夫全要?了!”
摊主喜得脑门轧花,暗道?今个是什么大好?日子,生意竟撞到了同?一天,才卖了一两
半的牛皮筋,这会?子又开一个兜圆的大主!
盛言楚卷好?牛皮筋,抖了抖肩上落下的雪瓣准备去寻夏修贤让他买的东西时,突然一道?红艳艳的惹眼?身影落入眼?底。
“老祖宗,这大冷天的,你就忍心看着我伸手捉针捏线?”华宓君双手被李老大人握在一起拖着往前拽,目标正是卖绣线的摊子。
李老爷子似乎十分不悦,落在长?长?胡子上的雪花随着嘴巴一张一合哗哗的往下掉。
“都十三四岁的大姑娘了,还整天舞刀弄枪!京城谁家闺秀像你这般踢天弄井顽皮到极点的?到了如今这岁数,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开始绣婚嫁的衣裳了,你呢!你倒好?,不说让你乖乖的在家绣嫁衣,你好?歹不能丢了女红这门手艺啊!”
华宓君噘嘴不满:“老祖宗这话好?没道?理,那些京城闺秀的的确确在锈技上是佼佼者,但我又不是没见过她们?嫁人后?的样?子,她们?嫁人后?压根就没再抓过针做过绣,平日里要?用?的帕子上要?绣花,自有婢子帮她们?绣好?,既有婢子做,我作甚要?学?我若是都会?了,那还要?婢子作甚?岂不是要?将这等没活干的婢子赶出府?”
华宓君的一连三问直击得李老大人眼?前冒金花,若不是身边有这么个不省心的外曾孙女,李老大人怕是早就搁南域颐养天年,不过也正是因?为有这个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围着李老大人转,李老大人的晚年才不至于枯燥无味。
李老大人拄着拐杖使劲的点地,回瞪斥责:“你这是歪理!婢子尚且可以帮你做帕子绣花,你公婆呢?夫婿呢?膝下的儿女呢?难道?都要?婢子来?至亲之人的贴身衣物你都不上心,那你这个媳妇怎能当得好??”
边说边伸手去抓华宓君,华宓君拖着笨重的大氅在雪里灵巧的跳跃,一老一少转了好?几圈后?,华宓君愣是没让李老大人碰到自己。
“老祖宗才是歪理呢!”华宓君叉着腰,娇俏如二月花的小脸上浮起一抹不屑,“若我嫁得夫君因?为这个嫌弃我,我还不如不嫁他!我堂堂帝师的外曾孙女岂能嫁过去当做绣活的老妈子?”
“什么老妈子?
”李老大人跑不动了,撑着拐杖大喘气,“让你学做鞋你哪来这么多废话,今个你是不做也得做!”
“店家,你摊子上的鞋样?全给老夫包起来!”
摊主早就包好?了鞋样?站在柳树下和盛言楚看场戏,听到李老大人的吩咐,摊主笑吟吟的将沉甸甸的包裹拿给李老大人。
李老大人身后?一壮年男人接过包袱,甩了一小袋银子给摊主:“寒冬腊月的,剩的银子甭找了,就当过年的喜银,早些收摊家去吧。”
“哎!”摊主百感交集,本以为眼?前这家子富贵主是个家教不严的人家,没想?到出手如此阔绰,还说这些暖人心的话。
瞥了眼?秀丽出挑的华宓君,见华宓君低着头认命的抱着包袱不说话,摊主笑着指指盛言楚:“您说巧不巧,您家的大小姐不喜女红,然这位公子倒对女红颇有见识,瞧,这大冷天的,公子冒着风雪还来买牛皮筋呢。”
盛言楚被摊主往前一拉后?,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李老大人像看古怪之物一样?睨着盛言楚:“一身书生气……你也会?女红?”
嘉和朝的书生懂得东西其?实很多,很多寒门子的女红手艺有时候比闺阁中的小姐还要?好?,若问为什么,其?实说来说去是穷惹得祸。
读书人虽说一心只读圣贤书,但私塾和书院都是借宿制度,若不学点女红,衣裳破了谁补?总不能堆积后?拿回家吧?穷苦人家的孩子一年到头就那两套衣裳……
盛言楚先前在县学就见过有同?窗别了根针线在胸前,时不时背书背得好?好?的,会?突然脱下衣衫缝补起来,原来咯吱窝的线开了……
李老大人之所以怀疑,大抵是因?为李老大人生在富贵之家,没见过底层穷苦书生的日常罢了。
不过嘛,盛言楚是底层书生中的例外,他不会?女红,但简单的缝补还是行的。
盛言楚拱拱手,如实道?:“晚辈不太会?。”
“小书生?”一旁的华宓君猛地抬头,望着面前包裹严实只留出两只眼?睛的盛言楚,再次确认:“是你吗?小书生?”
盛言楚拧开毡帽底下的纽扣将脸露出来,一见到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华宓君咧嘴扬起两排标
准的八颗牙齿笑容:“真的是你!”
“矜持!端庄!”李老大人险些被曾外孙女那洁白?的牙齿闪瞎了眼?,不停地那拐杖点地:“老夫在家教你的规矩呢!你全忘了!”
华宓君像一只偷吃了猪油的小老鼠一样?,忙伸出手捂嘴,身子往下顿了顿,冲盛言楚福了个礼。
盛言楚微微避礼,拱手对缓过气的老人喊了声李老大人。
“你小子认识老夫?”李老大人往前站,彻底挡住华宓君投到盛言楚身上的视线,眯着昏花的老眼?上下打量盛言楚,“你是哪家大人的孙儿啊?”
“晚辈姓盛,言字辈,单字一个楚,那年您致仕归乡回南域,晚辈曾在临朔郡码头搭乘您的船回静绥,当年您老还下船去我家锅子铺吃了一顿,您可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