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第 150 章【三更合一】

越氏讪讪而笑,脚尖小心的往旁边移,手下意识的摩挲粗布衣袖。

“不坐了,家里你小姑还等着我去操持出嫁的事呢。”

盛言楚有些好笑越氏对他的恐惧,刚他不过是手沾到了越氏的衣袖,瞧被越氏嫌弃的。

“小姑姑明天就要嫁去钱家了吗?”盛言楚故作吃了一惊,掰着手指数,“不对呀,娘说小姑姑要过了中秋才出嫁呢……唔,难不成真像栓子他们说的那样,是因为小姑姑肚里已经有了钱家的娃,所以才巴巴的赶紧嫁过去?”

小孩的声音清脆朗朗,加上盛言楚故意铆足了劲,这番话就跟长了翅膀一样荡漾在半空。

农忙路过的村民不由得抻着脑袋看热闹

“小兔崽……哎哟。”越氏急得不行,想上手捂住盛言楚的嘴巴可又担心染上晦气,只能‘嘘嘘嘘’以及警告,“楚哥儿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到你爷跟前掰扯!”

盛言楚垂首而立,小儿姿态一脸惶恐:“奶只管去说,正好我也要跟爷说道说道奶来找我娘要嫁妆的事……”

“别别别。”越氏慌了,“楚哥儿你且去吃四宝春笋吧,别没事上老宅,啊,听话。”

说完跛着小脚逃离了院子。

盛言楚冷笑两声,越氏到底是聪明的,知道他爷好面子,身为继室婆婆抢前头正室儿媳的嫁妆这事一旦传开,以他爷近几年的脾性,越氏一顿打是逃不掉的。

“楚儿。”程氏拿围腰擦干手,走过来摸摸盛言楚的小脑袋瓜,满面愧色:“娘真没用,还要你出面应付你奶……”

盛言楚小脸微红,似有羞涩,只见他拍拍胸膛,小大人似得道:“娘,有我在,老盛家的人欺负不到你头上。”

这话可不是他瞎说胡诌的,自打他能走会爬,哪回老盛家来人找茬不是他扮猪吃老虎赶走了人?

程氏眼睫含泪,欣慰的拥住盛言楚的小身子。

“娘这辈子最宽心的就是生养了你,要是你爹在——”

说着程氏顿了顿,泪水哗啦往下急流,旋即苦涩的抿唇不语。

盛言楚心猛地往下沉,对于渣爹,他是没有半分好感的。

眼瞅着程氏渐渐沉浸在渣爹离家多年未归的痛苦中,盛言楚踮起脚努力拭干亲娘脸庞上的泪水,然后往后退了两步,扑通跪下。

“楚儿?”程氏诧异,惭色道,“你不喜我说你爹,我以后不说便是,何苦跪下央求我?”

“娘——”盛言楚大喊。

之于他娘嘴里说不关心渣爹下落的承诺他早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他膝盖着地往前移动,又磕了一个响头。

程氏更慌了,上手扶住盛言楚。

盛言楚脸上雀跃异常:“娘,儿给您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我能科考了!!”

程氏长吸一口气,缓了又缓,才接着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咱们盛家是商户啊——”

盛言楚起身,龇着缺了牙的嘴乐呵:“今日晌午镇上贴了告示,说皇商金家于南疆战事提供军需有功,大军班师回朝后,皇上龙心大悦,赏金家后代子孙科考恩典,金家淳朴良善,殿上请求皇上准许天下商户皆可科考……”

为了避免程氏怀疑他识字,他顿了顿补了一句

:“去镇上半道遇见了舅舅,舅舅说给我听的,我全记下了。”

程氏点点头,她大哥读过书,又在镇上做零工,两人大概是碰面了,楚儿为人机灵,能记下这些拗口的圣旨已非不易。

“是所有商户都能读书么?”程氏问。

盛言楚一字一句道:“舅舅说得三代之后,咱们老盛家正好轮到我。”

“楚儿,你这话说得不全。”程氏突然摇头叹气。

“商人重利便算了,这会子竟还抢咱们的饭碗,简直荒谬又大胆!”

“快快离开吧,别一会儿康夫子问起学问来,你满嘴跑出来的唯有让人笑掉大牙的心算账本。”

……

稀稀疏疏的嘲笑声不绝于耳,这些人都是开过蒙念过书的,有些甚至进过县里的礼房参加过县试,说出的话虽没有农家妇人那种脏污之词,可落在盛言楚耳里,这些比老盛家一些人的阴阳怪气还难听。

他按住程以贵:“这里是私塾,表哥切莫冲动。”

程以贵愤懑道:“楚哥儿,这你也能忍?”

盛言楚暗自摇头,程以贵见状只好松开拳头,他知道他这个小表弟并不是个忍气吞声的小子,既然表弟让他别冲动,那他就静看着。

“怎么?”辛华池见屋里的人都站在他侧,满足的昂首,趾高气扬道:“你莫不是还要我三请四请请你离开?”

“不敢。”盛言楚有模有样的拱手。

辛华池很满意盛言楚卑躬小意的姿态,正准备再给盛言楚一击时,盛言楚突然含笑的走到中堂处。

“几位兄长左一句商贾低贱,又一句商户狡诈,敢问几位哥哥们有谁知道我家是做什么买卖的?”

一句话问倒一片人,见辛华池面色不虞且吞吐,盛言楚掰着小手指指着屋里一排书籍,糯糯开口:“书中说大丈夫要谨言慎行,兄长们都不知道我家是做什么的,就一棍子将我打倒是否太无理取闹?”

辛华池眼神略显飘忽:“我哪里冤枉你了,你敢说你家没有从我们庄户人家手里掠走银钱?”

盛言楚真想爆出口骂一句放你娘的狗屁,你都不认识我就敢胡咧咧?老盛家是买胭脂水粉的,你丫买了吗!

可意识到这里是古代,这里是私塾,且他不是上辈子那

个成年人,便忍着怒气,不动声色道:“我比兄长小,却也明白一个道理——银货两讫互不相欠,你从铺子里拿走东西,我收钱有问题吗?”

“你!”

辛华池本只想借机赶走一个来康夫子这拜师的人罢了,挑来挑去觉得盛言楚人小最好欺负,没想到竟是个牙尖嘴利的。

见几个年长的男人表情难堪扭曲,盛言楚不可捉摸的微笑:“几位兄长一时失言也没什么,还望日后在夫子这,几位兄长能厚爱我,我年岁小,若有做的不好的,兄长们只管说。”

盛言楚的卑谦好态度引得众人更难为情了,纷纷离座拱手羞愧说道:“哪里哪里。”

啃果子的祝永章哈哈拍手叫好,还隔空抛给盛言楚一个红彤彤的果子,笑赞盛言楚是个口齿伶俐的好儿郎。

盛言楚接过果子,只这一眼他愣住了,祝永章给他的果子竟是罕见的褐红色荔枝,荔枝皮坑洼有致,果味香甜透明,好闻极了。

这边,辛华池青筋暴起,扯住盛言楚的衣裳,不依不饶的呛声:“你不愧是商人后代,小小年纪就如此好行小慧笼络人心,怪不得世人说商人家里规矩混沌,伦理破坏,自古商人是下三滥的说法可不是空穴来风,哼,使着我等庄户人家的辛苦银,竟还这般恬不知耻……”

盛言楚身材矮小,被辛华池这么一拽险些跌倒,程以贵见状,用力的拧过盛言楚的胳膊将人护在怀里,厉声呵斥道:“楚哥儿又没惹你,你作甚要为难他?他家是商户起家的没错,可他一不偷二不抢的,哪儿碍着你了?”

辛华池怒甩衣袖,大声道:“如何没碍着?夫子每年收学生的人数有限,他一个低贱下作之人进来掺一脚,那我们岂不是凭白少了名额?”

盛言楚拢了拢抓皱的衣衫,难得小脸紧绷着,恼道:“你既跟我掰扯商户,我且问你,你家每年交税多少?”

辛华池噎住,盛言楚满目怒意,道:“一人才一百五十纹而已,你可知我家要交多少?三倍不止,你怎么不算算这个?再有,你怕我占了你的名额,呵,我看你比我大好几岁,我问你,我去年,乃至前年不被准许科考的时候,你怎么没有进到夫子的私塾读书?那时

可没有像我这样的商户子拦着不让你读书!”

一口气说完后,盛言楚气鼓鼓的坐回位子,而辛华池则被骂的羞惭低头握拳。

屋子里气氛异常诡异,就连爱捣乱的祝永章都被盛言楚一番话激得忘了吃果子。

“你果真长了一副能言善道的嘴!”辛华池破口大骂,“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你们商人的狡辩!”

盛言楚不遑多让,厚着脸皮拱手应下:“兄长如此高看我,小子惶恐。”

“你惶恐?”辛华池不顾身边人的劝阻,讥笑连连,“你惶恐什么?你今日便是入了夫子的眼又如何?我倒要看你在这仕途路上能走多远,别一会的功夫就嫌读书没你家挣钱轻松而灰溜溜的跑回家找娘。”

“不牢兄长操心。”盛言楚冷不妨的道,“兄长既有心思关心我,不若多掂量掂量自身,年年来夫子这求学却连学堂门槛都迈不进去,小子倒是真心堪忧兄长的前程。”

“你!”辛华池面红耳赤的竖起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