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醒来的他似乎还有些没醒神,迟朝暮迫切想要转移注意力,好让郁止忘记刚刚醒来时他不对劲的动作。
“我去给你打水洗脸。”说罢,他便手脚轻快地离开。
等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听着那洗手间传来的关门声音,郁止微微勾唇一笑,复而心中却又涌上一阵无奈叹息。
抬头视线望向窗外,远处青山连绵,云雾缭绕,仿佛世外之境,只看着它,便令人忘记这里是医院,自己正在被生死包围。
“水来了,需要我帮你洗吗?”迟朝暮端着水盆和干净毛巾过来,出声打断了郁止发散的思绪。
郁止不着痕迹收回视线,从他手里接过过了水,还冒着热气的毛巾。
“不用了。”
他的手没问题,有些事还能自己做,何况,迟朝暮现在和他什么关系,不是家人不是护工,怎么能让他做这做那的。
迟朝暮也没拒绝,他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似乎过了,但不是他不想帮郁止,而是这情况不对劲,他心里隐隐有点排斥深思,仿佛那是一条一旦开启,便再也无法回头的道路。
郁止洗漱过后,便见迟朝暮打开保温桶,从里面取出还热气腾腾的饭菜,一一摆在矮桌上。
“我从家里带来的饭菜,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都带了一点,要不要尝尝?”迟朝暮笑着招呼他道。
郁止视线微垂,落在床头的手机上,轻轻一按,便看见上面显示的时间。
“你还没吃早饭?”
迟朝暮讪讪笑道:“在哪里都一样的吃嘛。”
事实上是他今早醒来后便迫不及待来医院,似乎昨天一天的耽误,令他浪费了许多时间,让他迫切想要再次见到郁止。
紧迫感涌上心头,其他便要靠边,比如早饭。
事实如此,在家里还是医院,都是一样的吃,问题不大。
郁止从中看的却是迟朝暮对他的态度,和自己对迟朝暮的影响。
现在看来,无论是态度还是影响,都似乎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围。
郁止不动声色的掩下眸中神色,淡定抬头,看着桌上各种口味的饭菜,语气平淡,“你吃吧,医生嘱咐过,我不能吃这些。”
其实没有,正常饭菜还是可以吃的,只要不是太刺激的,或者难以消化的。
迟朝暮面上的笑容不自觉顿住,随后缓缓回落,最终唇边的弧度逐渐平整,销声匿迹。
“哦……”他语气也低落不少,没精打采的模样让人一眼便能看出端倪。
偏偏当事人却身在局中,看不清,分不明。
郁止也没再多说,就静静看着迟朝暮缓缓开始吃早饭,而他则是打电话叫了一碗营养粥。
迟朝暮自郁止说出那句话后,便只觉得身体已经饱了八分,剩下那两分,让他只吃了一点便觉得已经填饱。
最终还剩下许多,他也只能收起来,准备中午热一热继续吃。
现在天不热,饭菜放一顿也没问题。
收拾完一切,他才看着郁止,犹豫着问出了从吃饭开始,他就一直在思考的话。
“郁先生,你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这个问题,本该刚认识时便询问知道,然而直到现在,迟朝暮才有意识地问出口。
闻言,郁止却沉默半晌,久久未言。
迟朝暮的心不由自主地紧了紧,那种不妙的预感似乎也越来越强烈。
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就在迟朝暮快要忍不住,张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终于听见郁止的回答。
“没什么,它不重要,再过一段时间就会结束。”
迟朝暮心头仿佛一块石头落下,却没有落在坚实平坦的地面,而是一直落,一直落,直直坠入无边无际的深渊,明明应该轻松,却遍寻不到令他心安之处。
“这样啊……”他喃喃道,忽而又勾起唇角,“那太好了,等你出院,我可以请你去我家玩儿,我家里有很多我画的画,你想看吗?”
郁止微微一笑,故意道:“你第一次见我时画的那种吗?”
迟朝暮脸一红,只觉得自己把脸都丢光了,他连连摇头,“那不算,不算。”
“我其实画得很好的,不信的话,到时候带你去看。”为了不丢脸,挽回在郁止面前的颜面,迟朝暮今天客串了一把王婆,自卖自夸。
郁止也没嘲笑,很淡定地附和他,“嗯,有机会一定看看。”
迟朝暮赶忙想家里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给人看的画,要不要提前藏起来,并没有注意到郁止眼中闪过的一道晦暗不明的光芒。
去家里看画是别想了,郁止早就在网上搜索过,将迟朝暮能够看到的画全都看了个遍,并一一欣赏完,且将之放在心里。
有迟朝暮在,周秋心是不会前来打扰的,没有她,陪伴郁止的任务便全都落在迟朝暮身上,他却仿佛对此乐此不疲,并没有半点对它的不喜不愿,甚至还觉得时间不够用。
分明还没做什么,时间便已经又到了中午。
郁止今天没出病房,他今天精神不比前两天,强行外出只是增加负担。
迟朝暮在病房内看了看,片刻后有些失落地垂下视线。
“我好像早该知道的,你的病房里根本没有复健器材,怎么可能是腿伤,也是我太笨,才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发现。”
郁止睁开眼,淡淡朝他看去,随后又收回视线。
清朗的声音徐徐传来,“许多人总喜欢先入为主,提前留下固有印象,很容易被蒙蔽双眼,自欺欺人,哪怕真相就在眼前,他都能对此视而不见,误会到最后。”
迟朝暮尴尬,他总觉得郁止是在内涵自己,说起来,要不是郁止自己说出口的,他恐怕都还认为郁止是受了腿伤才住院。
他悄悄抬头注视着郁止,见郁止正坐在轮椅上,半躺在窗边,单手支撑着,整个人轻轻支在桌上,另一只手上正翻看着一本不知道内容的书籍。
阳光倾洒在他面上,将他的面容照得一半明媚,一半阴翳,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好似有细碎的荧光从上面抖落,画面美好又动人。
苍白的面容,在微弱的阳光下,都仿佛染上了一层莹莹之光,病气消减不少。
“叮铃铃……”
定时闹钟响起,打破了这一刻的无边静谧,郁止长臂一伸,按下闹铃。
“十二点了,到了吃午饭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