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缺，快躲！”

可于少陵却不闪不避，瞧着直勾勾向他而来的少忆，内心深处却没有太多害怕慌张的情绪。可能下意识里，他就是觉得少忆是不会伤害他的。

所以他躲都没躲，静待少忆来到他的身边。

却没想到，他不闪不避。有人却会为他担心。

他身旁的于夫人眼看少忆就要杀到，不知是不是因为太害怕，还是太慌张，竟然孤注一掷用血肉之躯挡在了他身前，将他护在身后。

这一举动却似乎大为刺激了少忆，他周身不仅魔气暴涨，甚至动用了天魔血，竟是直接出剑想弄死于夫人这个刺眼的障碍！

“！！！”于少陵万万没想到少忆竟如此狠绝，手比心快，天魔骨瞬间出鞘，剑气如霜，与他的天魔血相撞，勉强挡下这一击。

而见他还手，于少忆的眼神越发疯狂。他周身魔气凛冽，出招亦狠，却到底不是用剑高手，比不上于少陵的剑势。

而且不知为何，于少陵并不惧怕他的魔气，那些常人随便接触一下就会碎成齑粉的魔气对他来说似乎毫无作用，根本伤不了他分毫。

如此一来，于少忆便彻底没了优势，渐渐落了下风。

于少陵不想和他打，但少忆却在越演越烈打斗之下，渐渐杀红了眼。终于，为了自保，于少陵刺了他一剑。

这一剑下去，于少陵就感觉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而少忆也终于在这样尖锐的疼痛中，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着胸口位置渐渐晕染开的殷红，突然笑了。

他看着于少陵，一字一句，像是在剜他的心：

“果然说会护着我都是骗我的。”

于少陵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开始尖锐的疼痛起来，可身边的那些正派大佬头目见他得手却都开始鼓噪起来。

无数声音充斥在于少陵耳边，他们都在叫嚣，要他杀了他。

杀了眼前这个天魔之子。

杀了于少忆！

而于少忆也终于开口了，他的脸上明明带着笑，声音却分明带着哭腔：

“是，我是魔，天魔之子。所以少陵，你要杀我吗？”

剑在微微颤抖，好半晌于少陵才反应过来，不是剑在抖，是他握剑的手在抖。而且越来越抖，几乎快要握不住。

最终他还是没有补上那一剑，而是一把掷开，声音却还是低哑颤抖的厉害：

“你走吧。回你的魔族去！以后都不准再回来！”

可这一瞬间，于少忆的表情突然变了，他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执着求一个答案的懵懂小孩。那么渴望的看着他，有种委屈的控诉感：

“少陵不要我了么？”

有那么一瞬间，于少陵甚至觉得眼前这人，是那个他放在手心疼爱着的，人畜无害的弟弟。可终究是不一样的。

强逼着自己狠下心，他只掷出一个字：

“滚！”

但话音一落，大厅之内其他的正道门派首脑们便通通开始出来反对。

这个说：

“于少阁主不可！今日放虎归山，来日必将后患无穷！”

那个便附和：

“不错！这种魔族孽障！人人得尔诛之！于少阁主万不可妇人之仁，铸下大错！”

只要一人先开了口，便有数人可响应。那些人蠢蠢欲动，就要扑了上来。于少陵却猛地振臂一挡，剑气如冲天厉煞，横隔在他们之间，音色如刀，划下一道绝不可跨越的生死之线：

“我看谁敢！”

他年纪虽小，积威却重。何况此时已然杀红了眼，所以一时之间，真的无人敢动。他便转身，瞪着于少忆，冷声道：

“回你的魔族去！以后都不许再回来！”

于少忆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又绝望、又带着恨。

他不愿，他不肯。

他不想退后半步。

“滚！”

这一个字绝厉如斯，所以于少忆终究还是转了身，魔气入室，裹夹着他，一炷香后便彻底消散无形，再无痕迹。

他终究还是回了他，该去的地方。

……

于少忆走了，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于少陵放走了他。

正厅之内不少人都很是不满，但顾忌到他手中的剑，到底没有表露出来。唯有叶珏，毫不避讳的指着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几乎气炸：

“你是故意的！”

于少陵现下心情不大好，不太想理人，便没反驳，只任由少宗主撒着气。仿佛少忆走了，也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现在迫切的只想歇息一下。

但他越闪避，叶珏就越发生气，不依不饶的缠上他，似乎就要分出个子丑演卯来：

“你就是故意放走他，他是天魔之子！若他日后羽翼丰满回来为祸修仙界，你想过后果没有！！？”

于少陵看了他一眼，这次终于开口了：

“若真有那时，我担全责！”

“于缺！”

少宗主已然彻底气炸，眼看着就要上前动手，却被叶宗主拦住：

“阿珏，够了！”

这次叶珏却连他父亲的话都不想再听，不管不顾的要上前敲醒于少陵，却被叶宗主一把扼住，叶宗主的语气已经是盛怒至极：

“叶珏，我说够了，你没听见！！”

叶珏到底还是忌惮他父亲，虽不甘心，却不再多说什么。最终只是愤愤不平瞪了一眼于少陵，恨恨丢下一句：

“于缺，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罢，他不再看于少陵一眼，拂袖离去。

叶宗主对自家儿子这般任性的举动颇为无奈，但大概并不觉得叶珏说错了什么。他看着于少陵也明显有一肚子话想说，可最终，依旧缄默。

只是叹息着拍了拍于少陵的肩膀，慈和道：

“阿缺，不用放在心上。”

说完这话以后，他也离开了。接着其他人也陆续离去，等人全部退走后，于少陵才虚脱了下来。他整个人都仿佛被抽去了筋骨，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彻底昏死了过去。

再醒来，是在他自己的房里。

于夫人在他床边静静看着他出神，手边的食盒里是一碗鸡丝米粉。

恍惚中，像是回到了他第一次刚来到这个世界一般，有貌美如花的阿娘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米粉，言笑晏晏看他吃。

只是眼下，却再也没有了那份初始的温暖。

“阿娘。”他唤她，身心俱疲。

而于夫人也才回过神来：

“阿缺醒了。来，吃点东西……”她说着话的同时，手忙脚乱就要给他递上那碗米粉。碰到碗边儿，才发现时间太久，米粉已经坨在一块彻底凉透了。

“算了，都凉了。”她叹了口气，轻声道：

“阿娘再去重新给你做一碗。”

即便对她有那么多的不忍心，但于少陵还是打断了她：

“不用了，阿娘。我现在吃不下。”

“……”

“你来找我，也不是为了米粉的吧。”

“……”

“阿娘，你为何要指认少忆是天魔之子？”

似乎已经料到了他会问这个问题，于夫人轻轻叹息了一声，幽幽道：

“因为他，的确是天魔之子。”

“……”

“他是我和天魔，生下的孩子。”

这话一落，于少陵大惊失色。想到往日于夫人和于抿贽的恩爱模样，又想到于抿贽护妻如命的性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少忆是你和天魔的孩子？那阿爹他……”

“阿缺，我一直没有和你说。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魔界圣女。二十年前，我贪玩从魔界逃了出来，来你们修仙界玩耍。就是在这里，遇见了抿絷。他正直有礼，行事端正，和我在魔界所见的男子全都不一样。所以我就悄悄隐瞒了身份，接近他。后来我们两情相悦，当时抿絷和你亲生母亲尚有婚约在身，我听说后十分不快，原想杀了你娘，却不想上门行刺时不仅被你娘打败，甚至识破了身份。”

“……”

“但你娘是个很好的人。她没有告诉抿絷，甚至答应我会永远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可她也劝告过我，若是真心爱抿絷，就当把真实身份告诉他。可我不敢。”

“……”

“你也知道你爹，那么规矩方正君子端方的一个人。若是知道喜欢的姑娘其实是魔族圣女，我不敢想他还会不会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不敢赌。”

“所以我瞒着身份和抿絷拜堂成亲，我谎称自己是孤女，无父无母，抿絷便在成亲那天对我说，会尽他所能给我一个家。我直到现在还记得清他对我说这句话的表情。”说到这，于夫人的眼神渐渐恍惚了起来，似乎想起了当时那段时光，连笑容都不自觉温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