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方才收到了哨探传来的消息,知道唐军的援兵抵达,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唐军不是选择在这部分骑兵的掩护之下后撤,而是——
直接选择继续先前的逐一击破方针,以异常凶悍的方式前来砍下敌军的一只臂膀。
不后退,只进攻。
这就是高侃的选择。
顷刻间土崩瓦解的战场一角,让多滥葛部的首领朝着那头望去之时,脸色难看得吓人。
在这样的袭营面前,闻风而逃的,恐怕并不只是溃败之中的葛逻禄,还有其他被他以进攻大唐为名聚集到一起的人!
“我不是提醒您了吗?不能只加固自己这边的戍守。”
“你闭嘴。”多滥葛首领怒视着那个只有十来岁的少年。“你没有告诉我,你在拿到了人手之后,还带兵前去偷袭仆固部,直接将人推到了这里!”
他们真是太乱来了。
“难道您以为这只是因为我的缘故吗?”默啜冷笑了一声。“要不是您算是我东.突厥的合作之人,也算是我们的贵人,我何必在发觉对方直接起行此地时,直接带队来通知于您。”
“还有,我也该当提醒您一句,这些被您请来的各部兵马说是各自为战也毫不为过。他们除了能让您多些欣赏那位太子俘虏的观众,简直可以说是毫无用处。而我们不同!”
“我阿兄和元珍早已去解决另外一方大唐的援兵了,他们能在之前擒获大唐的太子,现在想必也已经得手!”
他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
只有他们东.突厥这一方,才
配和多滥葛部达成合作,一起对抗唐军。
在他这强势的答复面前,多滥葛首领的语气也终于和缓了几分:“……你到底想说什么?”
默啜先前因为袭营不成的郁卒,早已不能在这张少年老成的面容上看到分毫,能看到的只是他此刻在乱局面前的临危不惧。
“请您尽快放弃这些没用的盟友。为此,做两件事。”
“一件,是以救援盟友为旗号,实则将他们推向唐军的援兵,消耗对面的兵力。”
多滥葛首领的目光一惊,不敢相信此前在送李贤给他时态度还算恭敬的少年人,会忽然展现出这等冷血的一面。
但对方此时的成竹在胸,又让他不得不相信,这确实是个对他来说最合适的结盟之人。
而若是真如他所说,他的兄长已拦截下了唐军的一路援兵,那么等到这条消息抵达,阿史那骨咄禄带兵折返的时候,士气大减的便是唐军那边了。
他不该觉得这些狡猾的突厥人是骗了他,而反过来该当庆幸,他还有这样的盟友为伴。
但他不知道的是,默啜在给他提建议的同时,已经不知道在心中将他骂了多少次了。
按照元珍的计划,东.突厥的几次出手,都应该将自己放在更为置身事外的状态下,以渔翁的身份得利。
谁知道,铁勒那群乌合之众根本没能和唐军打成鹬蚌相争的局面。
要是他不来通传,更进一步参战的话,只怕等到兄长回到此地,这边的仗都要打完了。
好在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他也还能再进一步地为突厥牟利。
他朝着多滥葛首领说道:“将聚集在附近的突厥俘虏,再交还一批给我们,我会统领他们协助你作战。现在……”
他低声地说出了最后几个字。
多滥葛首领没有思考太久,就给出了回复:“好,我信你一次。”
疾扑敌营的仆固乙突和阿史那道真很快发现,他们起先的势如破竹攻势,变得比先前迟缓了不少。
那并不是因为他们自己在快速行军中消耗了过多的体力,也不是因为他们的对手突然有了还击的本领,而是他们的另一位对手拦截住了那些试图逃亡之人的去路,令他们不得不阻挡在唐军的前面。
一时之间,唐军本想掉头折返的路都被堵上了。
可那些在唐军凌厉攻势下四散逃奔的敌军,也根本没有重新凝聚起战意,而像是一堵难以发出攻击的肉墙,被唐军和仆固部的士卒不断地划开分拨到两侧。
“他们在搞什么!”阿史那道真心中暗骂。
这简直像是在借着唐军的手,清除掉那些扰乱军心的因素。
偏偏多滥葛部的首领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这种行为会让他失去其他的盟友。反正,等到这些人死了,也没人会将他的恶名对外传扬。
他只在乎,损失了这部分援兵后,他也能让自己麾下之人更为紧密地抱团在一起,重新和唐军展开搏斗。
“他
就不怕他手底下的人不够,在我方休整完毕后正式反击吗?”
他好像一点也不怕这一点。
阿史那道真并未留意到,在这些拥挤而混乱的士卒之中,有一批装束并不太鲜明的铁勒人混迹在了其中,在一边躲避着唐军的进攻,一边朝着仆固乙突的方向而去。
骑兵交战僵持的战场上,这个举动与送死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也很快就倒了下去,随同那些试图逃命的人一起,成为骑兵和步兵踩踏之下的牺牲品。
但还有一个人在其余士卒的保护之下,抵达了他该去的地方。
浑然未觉的仆固乙突将长枪拍向此人的刹那,那人藏匿在袖中的棱镖也已全力出手。
铁勒各部中使用这等特殊武器的并不多,毕竟对于那些草原上的勇士来说,学好骑射之术远比其他东西重要,可若是非要找的话,还是能找到几个以飞镖打猎的好手。
这支飞镖直接打进了仆固乙突的左眼之中。
以至于他手中的兵刃带走了面前之人生命的同时,他的眼睛里也绽放开了一片血色。
仆固乙突惨叫了一声,险些直接摔下马去。
距离他最近的士卒当即冲上前来抢人而走。
阿史那道真都被这一出惊变给打乱了阵脚,连忙率领着手下的骑兵和仆固部骑兵合力撕开了包围圈,朝着高侃所在的营地撤退而去。
只在彻底脱离危险之时,含恨朝着方才交战的方向又多看了一眼。
这原本是进攻最好的契机啊。
却还并未完全打散敌方的联盟,就先被迫停下了脚步。
军医严肃着一张脸,在取下了那枚飞镖之后告知了高侃,这枚飞镖上虽然没有草原上的毒物,也没有涂抹金水,但这支飞镖像是被临时找出来的,在上头有着相当明显的铁锈。
所以,仆固乙突绝不只是被射瞎了一只眼睛这么简单。
更坏的消息是——
数日后,仆固乙突后援步兵抵达的同时,在对面的铁勒营地内,已多出了另外的一支队伍,填补上了那头溃散的联盟。
阿史那道真远远朝着那头看去,只见那为首之人,正是当日袭击仆固部落的少年将军。
哪怕当日正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让对方的计划没有得逞,他也绝不敢对这个对手予以小觑。
而仆固乙突出事,也何止是他一个人的事呢。
他在察觉自己有了头晕无力症状之时,直接叫停了手下兵马的动作,让人急速回到金微都督府,将他的长子找来此地。
按照他的说法,唐军眼下因为他手下兵马汇聚到此,已不似先前一般有性命之危,那何妨等仆固部换一个首领后再行发兵。
“可现在是进军,也为您自己报仇最好的时候。那边的其中一路兵将明显没有经历过严格的规训,就算有一位还算合格的将领,也不可能拿出多少作战的能力。给他的时间越多,越容易出现变数!”
阿史那道真据理力
争,却对上了仆固乙突另外一只完好眼睛的怒视。
“我没有因为是被你请来此地便遭此无妄之灾而迁怒,已经算是我对大唐的忠诚了。”仆固乙突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有自己的办事想法。”
他怕他一旦将军队的指挥权交给高侃或者阿史那道真,他的士卒便会完全变成此战中的牺牲品。
若是连他自己都要因为伤势而出事,到时候他的接任之人还要如何维系金微都督府呢?
他的到来算是保住了高侃的性命,大唐别想对他论罪,抢夺他仆固部的权柄。
至于报仇之事……
他会让人来做的。
阿史那道真还想再说,却被高侃给拉了出去。
就算之前他险些在固守营地之中阵亡,高侃在此时也还是比阿史那道真要冷静得多。“你先别说了。我们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高侃并未和阿史那道真说的是,按说,如果郭待封那边没出问题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抵达此地了,但现在迟迟未到,恐怕是还出了什么其他的问题。
仆固乙突的消极应战,所带来的麻烦还要更多。
但那又能怎么办呢?现在他们还都活着,人手也已比之前多出了不少,在数日前又已送出了一批信使,便是最好的情况了。
相比之下,已有多时不曾露面的太子李贤,也不知道到底如何了……
但高侃并不知道的是,在此时已有数支队伍朝着他发起支援了。
仆固乙突倒下的那一日,正是安定公主自长安出发,是庞飞鸢自辽东出发,也是——
娄师德带着高侃留在单于都护府的旧部,成功越过了漠南和漠北之间的沙碛。
虽然在分析局势之时,他觉得那一路潜藏的敌人应该不会对他发起进攻,但在真正北上而行的时候,娄师德却始终不敢放松懈怠。
他也在这些提防警惕的行路途中,对于如何援助高侃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
“我们走!”他忽然领着士卒,朝着更偏向于西北的方向开赴而去。
只希望,他那位留在并州都督府的同僚,千万别觉得他这是在擅作主张才好。
留在并州都督府的狄仁杰打了个喷嚏,但并未将其放在心上,而是继续研究起了自单于都护府方向传来的一条条零碎消息,目光渐渐地集中在了其中的几条上。
当半个月后安定公主的大军格外快速地抵达并州之时,李清月和狄仁杰几乎是同时朝着对方开了口。
“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协助于我。”
“我有一事要向大总管禀报。”
狄仁杰朝着已然甲胄在身的安定公主看去,只觉对方站在这片对她而言算是陌生的土地上,也自有一番底气,让人毫不怀疑,这边境的乱象能在她的手底下平定。
比起当日的太子到达,今日的安定公主才真正像是主帅出征。
“还是您先说吧。”
李清月伸手指了指北方:“我想先请怀英相助,将这边境的小贼给拿下。”
狄仁杰笑了:“大总管说的是小贼吗?”
李清月目光凛然:“偷走了大唐皇子的,难道不是小贼吗?”
大唐兵马到来的消息,没有那么快传到阿史德元珍等人的耳中,这将会是先解决单于都护府内乱最好的机会!
而她相信,辽东那边已然出兵的那一路,绝不会辜负她的期待,也能为她争取出足够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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