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旁听的百姓更是先经历了一瞬间的死寂,而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声浪,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草民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允熥抬手示意百姓平身,而后在所有官员惊恐的注视下,缓步走上高台,径直在原本属于按察使的正位上坐下。
他一落座,整个混乱的大堂似瞬间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恢复了秩序。
朱允熥目光低垂,落在身体仍抖如筛糠的沈墨身上,声音冰冷刺骨:“你身为一省臬台,总管刑名,便是如此审案的吗?”
沈墨大汗淋漓,瞬间浸透了官袍,他不住地叩首,结结巴巴地道:“臣……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
一旁的赵文远,早已面无人色,浑身擅抖得不成样子,似随时都会瘫倒在地。
虽然他们刚才的审案,表面上还装作公平公正的样子,可除非是三岁小孩,否则,没人看不出他们的倾向性。
眼下皇帝质问,他们更不敢再作反驳。
潭烛惊恐万状,不住叩首:“陛下,民女冤枉!民女所言句句是实啊!”
朱允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带一丝温度:“你可知,欺君罔上,按我大明律,当如何处置?”
他声音不高,却似有千钧之重,“欺君之罪,可让你满门抄斩,祸及九族。”
“你,还要继续嘴硬吗?”
“满门抄斩,祸及九族”八个字,如同一道催命符,让潭烛瞬间呆若木鸡。
就在这时,下方旁听的人群里,突然跌跌撞撞地冲出两名衣衫朴素的中年男女。
两人一入公堂,便扑倒在地,朝着朱允熥的方向拼命磕头,磕得额头青紫,声泪俱下:“陛下饶命!草民招,我们全招!那褚举人……确是我家女儿下毒害死的,与席家公子毫无干系啊!”
“求陛下明察,罪只治她一人,莫要再连累我们这些无辜的家人了!”
这对男女,正是潭烛的爹娘。
他们早已从女儿口中得知真相,却抱着侥幸心理,一直帮忙遮掩。
可此刻,亲耳听到大明天子亲口说出“满门抄斩,祸及九族”时的,那点侥幸心理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所吞噬。
面对地方官吏,他们尚敢狡辩;可面对手握生杀大权的大明天子,他们这点小民心计,哪敢再用?
这个时候,他们就再也顾不上维护自家女儿了。
父母这番不打自招,成了压垮潭烛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浑身的力气似是被瞬间抽干。
潭烛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滚烫的泪水,混合着绝望与悔恨,自眼角滑落。
良久,她才用一种几不可闻的声音,彻底放弃了抵抗:
“民女……认罪。”
随后,她伏在地上,吐露了那被层层谎言掩盖的全部真相。
“民女出身贫寒,一次偶然,结识了褚举人。”
“他举止潇洒,风流倜傥,谈吐风雅,所言之事,皆是民女闻所未闻的繁华世界。”
“与民女平日里交往的粗鲁民夫,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在民女眼中,他便是那天上的人物。”
“更别说他还出手阔绰,挥金如土,送礼物都跟不要钱似的。”
“带着民女出入从前不敢踏入的豪华酒楼,送民女从前只敢在梦中想想的金银首饰,丝绸衣物以及各种珍品。”
“民女一个乡野村姑,哪里经得住他这般斯文俊雅之人的花言巧语,重金贿赂,很快便失身于他。”
“民女原想着,即便不能做他的正妻,哪怕是入褚家为妾,也算是攀了高枝,心满意足了。”
“毕竟,俗话说得好,宁做富人妾,莫做穷人妻。”
“给富人家做妾,总不至吃不饱肚子,将来生了孩子,虽是庶出,却也比穷人家的孩子高贵得多。”
“可谁知,褚薛的妻子乃是兖州知府的千金,性情悍妒,他惧内如虎,根本不敢提纳妾之事。”
“他玩弄够了民女的身子,便只想一走了之。”
“那时,民女已怀了他的骨肉。”
“无奈之下,我只得应下父母安排的婚事,将席云琅当作了救命稻草。”
“我虽看不上他,可为了腹中孩儿,只能与他周旋。”
“原想着,只要早日与他有了夫妻之实,便可将腹中胎儿赖作是他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