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郡渔阳县。
胡汉混居之地总是有些别样的景致。
并州九原也能看到汉人亭落与胡人部落混杂相间,耕地与草场同时并存,不同文化交织,但大体上还是胡人夹在汉人地界讨生活。
而渔阳这地方,乍看似乎与九原很相似,但实际上,这地方现在是汉人夹在胡人地界讨生活。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渔阳县几乎已经没有平民了。
虽说依然是由汉人控制着,但这地方的人只有两种——贵族与奴隶。
其实渔阳县并非只有张家,但各家皆如此,以族亲为兵,以庶民为奴,就和鲜卑和乌桓的部落一样。
这里最大的贵族并不是张纯,而是张举。
张举是前泰山太守,也是张纯的族兄,刚刚离职回乡。
泰山郡是尚武之地,民风彪悍——其实每个深山老林比较多的地方都是‘民风彪悍’的。
山民嘛,拿起锄头就是民,放下锄头就是匪,这也是自古以来的生存方式,不彪悍就容易饿死。
如今黄巾四起,泰山郡便是最先响应黄巾的地方。
当黄巾、平民、山贼、流寇、豪强……等等所有人都已经彻底无法区分了的时候,身为太守通常都是要赶紧跑路的。
冀州青州兖州的大部分太守腿脚都很灵便的。
张举腿脚也很快。
而且,张举是个好学之人——他很善于学习发达地区的先进经验……
“若非大兄说得公綦稠与刘政取矿山之利,我族恐已覆灭矣……那刘备结联广阳各家,尽皆与我为敌,如今又失了乌桓助力,我等当如何是好?”
张纯看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慌什么?”
张举看起来很是淡定:“何来尽皆为敌?不过是刘备一人与你为敌罢了……他释矿奴以邀名,欲知揽民之望,却不知士林之望才是名望……只需士族皆言其罪,那他便是罪大恶极,谁都不敢与他同路。”
张纯仍有些不安:“可那刘备谋算险恶,以至族内失了铜铁矿利,又少了上万青壮奴役……”
大概也只有在张举面前,他才会流露出这样的软弱。
“公綦稠要铁,刘政要铜,给他们便是……但他二人难以交结乌桓,又无人手可用,若想开采,不还是要用本宗人力?”
张举摇头笑了笑:“矿石若不冶炼又有何用?不还是要依赖本宗冶铁?左右也不过是帮本宗重建矿场罢了,又何来失利?反倒是本宗之人得以解了矿产束缚……”
“如今又一举除去了公孙贼,无人能与本宗相争,说起来那刘备反倒是帮了本宗呢……”
张纯想了想,定下神来嘘了口气:“呼……话虽如此,但上万矿奴与数千农奴被其夺去,如今广阳涿郡都会防我,雍奴县之人又恨我入骨,眼下已很难迁青壮来此……族内缺粮啊!”
掳人为奴,在他们口中叫‘迁’。
“难迁便不迁,缺粮便行米道……那张角短短时日便有如此声势,黔首纷纷交米相投,靠的可不是种地……”
张举眯着眼敲着桌案:“他姓张,我等也姓张,自该一脉相承。”
张纯惊了,但随后又狠狠点头:“如今黄巾大起,朝廷难顾我等,大汉气数将近,正该举旗反之……”
“胡说!”
张举重重的拍着桌案:“大汉气数与我等何干?我是要效张角以祝由之术取民而用,不是要造反!眼下族内缺人,乌桓离心,若是此时反了,那便真是举世皆敌,人人都会来讨伐黄巾贼的!”
“啊?祝由之术……可那是医术,我等不会啊……”
张纯有点懵,他两年多以前就从中山离职了,没能亲眼见到太平道这两年的发展方式。
“泰山有太平道大方,那大方上医以符水治人,言称‘信奉黄天’即愈,若不愈便是不信黄天……让信徒缴米入教,免于朝廷征缴,又置米肉于义舍,凡信众皆可取米而食……”
张举细细的讲着太平道去年的操作。
“看来此道无需医术……大兄是想……?”
张纯似乎有点明白了。
“乌桓、鲜卑诸胡皆痴愚之辈,又个个笃信天神,比之汉民更易信得此道……”
“诸胡头人税重,比之大汉朝廷有过之而无不及,其部众牧奴之苦,也与汉民无异。我等只需将太平道稍作改字,将其与胡人之‘天’相应……便能聚胡人而用!”
张举伸出手虚握了一下:“以往我等以利驱使胡人,利在则人在,利去则胡人必然背离。而以后,我等要以‘天’驭使胡人,使其不背我等!乌桓、鲜卑、辽东杂胡……皆可入我手!”
张纯叹服:“大兄高见!吾观大兄当为天子也!但诸胡信奉之神各不相同,却得找个合并诸天于一身的名头……”
“便叫‘弥天’……弥诸天为一身,诸胡必奉之为真天!”
张举狠狠的点着头。
不久后,渔阳县外出现了一个全新的弥教,张举自称‘天人转世’,张纯自称‘弥天将军’,以弥天之名行祝由之事。
诸胡牧人向张举交羊、马、皮等皆可入门,可入渔阳城食宿,也可入城避税,若有部落头人追税,便由张纯带兵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