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变了。玄武湖畔,渔娘们捞起的菱角不再只是果腹之物,而是送往纸坊打浆的原料;西山的石匠日夜赶工,雕刻代金券版纹的凿声清脆如铃。就连街角的孩童,也学会了用废弃的券纸折成小船,顺水漂远时还喊着“换新犁喽”。这般景象,哪里还有半分“无稽之谈”的影子?
通州纸坊的新纸一车车运进物理院时,朱幼薇正站在檐下,指尖摩挲着掺了辽东桦树皮的纸页。“比预想的更韧。”她抬眼对陈寒笑道,“那些嚷嚷‘鬼画符’的人若知道,防伪的暗纹能织进布里、印在纸上,怕是要吓得睡不着觉。”
陈寒掂了掂手中铜制算盘,珠子弹动间,一串新式数字已跃然沙盘上。“他们睡不睡得着不打紧,倒是郑主事这三日的条陈……”他话音未落,李贞已疾步而来,附耳低语几句。陈寒眉梢一挑:“杭州的假账册送到了?好,且看郑岩如何‘秉公’拟例。”
正说着,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松江布商的管事满头大汗地挤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抱着算盘的账房,一见面就作揖:“陈大人!咱们东家说了,这阿拉伯数字记账的法子,徐家学得,我们自然也学得!”
朱幼薇抿唇一笑,冲陈寒眨了眨眼。
五更天的金陵城,已是一片沸腾。各地货车满载粮米、铁器、布匹涌向城门,车夫们挥鞭吆喝的声音惊起了檐下的麻雀。朱雀大街上,一家新开的织机铺子刚卸下门板,就被农户们围得水泄不通——代金券换纺车,还附赠一本《速织要诀》。铺子老板擦着汗对伙计感叹:“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跟着那帮人骂街?”
皇宫角楼上,朱元璋负手远眺。晨光中,街巷间的人流如织,叫卖声、算盘声、车轮声交织成一片。他忽然嗤笑一声,对身侧的朱标道:“瞧瞧,咱发张纸片子,倒比圣旨还灵光。”
朱标望着城门外蜿蜒的车队,轻声道:“父皇,这不是纸片子,是百姓心里的秤。”
物理院内,朱幼薇将最后一页《数字用法例》的草稿递给陈寒。窗外,匠人们争抢《对数表简本》的哄笑随风飘入。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道:“你说,这代金券流通一次,真能养活三个半匠人?”
陈寒搁下笔,拉过她的手,在掌心写了个“柒”字。“若算上他们妻儿老小,怕是不止。”他低笑,“不过有人怕是连半个都嫌多——”
话音未落,李贞又匆匆闯入:“大人!徐家少东家连夜逃了,却在码头被锦衣卫截住,怀里还揣着咱们的齿轮编号册!”
朱幼薇“噗嗤”笑出声来。她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晨曦正漫过金陵城的万千屋瓦。
陈寒与朱幼薇并肩走在长街上,牵着她往人堆里走。
人群中有北疆遗孀攥着刚领的券纸,正与同伴商量合买纺车;
也有松江来的布商蹲在车架前,偷偷描画齿轮结构,却被暗纹防伪的铜钉晃花了眼。
最热闹处,两个梳双髻的女童正用废弃券纸折小船,纸船顺水漂远时,稚嫩的童谣随风飘来:“代金券,换新犁,阿姐织布添寒衣……”
转过街角,灯火骤然一暗。朱幼薇忽然驻足,指着巷底阴影里蜷缩的老汉:“那不是户部郑主事家的车夫?”
陈寒眯眼望去。老汉怀里紧抱着个包袱,露出的纸角赫然是通州纸坊特制的青纹纸。
见二人走近,老汉慌得直磕头:“大人明鉴!我家老爷说这废券要焚毁,小人瞧着纸好,想、想裁了给孙儿练字……”
“郑岩倒是忠心。”朱幼薇冷笑,从荷包排出三枚当十铜钱,“老伯,这些废券我买了。明日你去物理院领一刀新纸——就说是陈大人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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