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他们眼红的东西,恰恰是他避之不及,却又不得不承担的。
都说人生贵极是王侯。不过一场良辰美景,衰草枯肠。
他突然想起那个美得肆意的少女,年少守寡,被迫困于深宅,却依旧明媚若朝阳。
若这一生还有机会学得她几分坦然,那倒也是不错。
此时沈答牵来马,马蹄声轻快地打在石板上。沈问又劝道:“主子,咱回宅子前先去一趟医馆吧?”
沈青珂只是淡淡地摇头。
这些年也只有皮肉之苦,提醒着他眼前的富贵不仅如烟云,更是择人而噬的烈火。
“声色犬马,酒肉穿肠,”再看看黑沉沉的天空,他强忍着腹痛,利落地翻身上马,清淡的低语声飘散在空中,“红尘虽美,却非我乡。”
马背上的公子容颜艳绝,分明是洛阳儿郎鲜衣怒马的场面,他的背影却说不出的落拓寂寥。
而就在三人回私宅后不久,一只信鸽飞落院中。随后一个穿着夜行衣的高大身影飞速地掠出窗,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此时端阳侯府的主院中一片寂静。
“既然你们不认为我有坐镇侯府的能力,可以另寻高明。”唐心并不算疾言厉色,许多下人的额头上已经冒了汗。
一个肥硕的婆子哀求着开口:“夫人,奴们也是一时吓坏了。再说那毕竟是大爷,总不可能害了自己人呀。”
“自己人?”唐心红唇轻勾,讥诮道:“这里是端阳侯府。我是沈家二爷的遗孀,干他大房何事?”
这婆子原本就是沈之祥的人,唐心懒得和她争辩,示意小荷从匣子里拿出她三个月的例银。
小兰冷冷地看着她,“我家夫人这里庙小,嬷嬷在这实在淹没才华,请自便。”
那婆子原本想争辩,看着这气势凌厉的主仆三人。又想到白日里连大爷也没讨到好,便憋着紫胀的面皮,领了银子气冲冲地离开。
陆陆续续打发了十几个人,这些人都在小荷调查后拟好的名单上。唐心又对留下的人进行奖赏,一时间院里的气氛稍松,又进行了例行训话,众人便各自散去歇息。
唐心打着哈欠回房。小兰已经备好洗澡水,没想到她刚刚掩上房门。
一道利器破风而来,直直的抵在她白皙的脖颈处。此人丝毫没控制力度,如玉的肌肤上出现浅浅的血痕。
忘了这里还有只白眼狼。
她抬起下颌,冷冷地盯着高她许多的少年,“玩够了吗?七殿下。”
俊俏的少年浑身布满强烈的戾气,漂亮的眸子冰冷的盯着她,眼神恢复他刚睁眼时的冷酷,与叫她姐姐时判若两人。
听到唐心点出他的身份,他却丝毫不在意。
肆虐的目光落在她精致的锁骨,扫过起伏的胸前,最后停在她的腰肢上。眸色微凝,嘴角勾起笑。
全身总算有个能入眼的,不知折断是什么感觉。
见她根本不害怕抵在喉间的杀器,吴钩的双眸一黯,手上的利器也往前一分,血珠瞬间顺着尖端沁出。
这满嘴谎言的妇人胆子倒是不小。
他阴郁地盯着血珠,缓缓道:“你当真不怕死?”
唐心见他终于放下了某些奇怪的念头,心中暗自松气,直白地回答:“自然是怕的。只是杀了我,除了暴露你,让你死得更快一些,还有什么好处吗?”
“我乐意。”
虽是这么说,吴钩却无趣地松开她,略微收了杀意。往常被他这么对待的人,或恐惧或愤怒,看着他们哭泣求饶,都能让他兴奋。
“你救我是为了什么?”
“手贱。”唐心飞快地翻了个白眼,这吴钩今年才十五岁,流落民间多年,就是个被养歪的半大小子。
在观察他许久后,她总算放下因前世的记忆起的恐惧心理。
下午她要吴钩换上丫鬟的衣裳,他对女子梳妆打扮的程序竟然很熟悉。
官差检查时,他正在窗前坐着绣花,坐着刚好能隐藏他高挑的个头,裙角掩住被撑成超大号的绣鞋。
听小荷说,有个年轻的官差还因看他失了魂,被此“女”的美貌迷得七荤八素。因此更没谁注意这丫鬟的真实绣功了。
“我看你活蹦乱跳的,明天就能顺利离开了。”
听她这么说,好像将他当作碍事的垃圾一样。吴钩的内心莫名不爽,放软了语气,“别介,姐姐......”
与此同时,房门外传来一声惊呼,“你是谁?!”说完小荷显然慌了,立刻扭头朝房中喊道:“夫......”
她还未说完,便被来人一掌劈向后颈,翻着白眼晕了过去。他将小荷拖到隐蔽的角落里,接着一掌破开房门。
房中的景象与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半透明的花鸟屏风后冒出白色的雾气,屋内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香。一件素白的里衣被搭在木架上,烛火映出一个女子美丽的侧影。
黑布蒙面的男子明显地滚动喉头,暗道自己来得太不合时宜。
可密信上说那袁小姐出现在端阳侯府主院,又听说府里白日发生的事。他不知为何失了分寸,没有让下属动手查而是亲自来了。
他不自在地别开眼,虽然已经服用过改变嗓音的药物,他还是压低声音询问,“这位小姐,在下无意冒犯。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配合。”
即使他变换了声音,唐心也早就猜到他是谁。
按照平时她定然会捉弄一番,眼下处境不太妙,便按捺住住了,装作惊慌地开口:“你、你说。”
“请问这些天小姐的院中有来过任何可疑人物吗?”
“未曾。只是今日来了群官差,说是要捉拿贼人。”
他的视线很好,这屏风后除了这女子似乎真的没有人。
这毕竟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哪怕女子的肌肤在烛光下莹白刺目,十分引人注意,他也克制着避开看她。
信上还说七皇子可能藏匿在侯府,也许是他多想了。
她又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冒着莫大的风险去救一个无权无势的落魄皇子
想到这,他无法忍受在这飘动满鼻女儿香的屋子里多呆,抱拳道:“失礼,那便叨扰了。”
看着黑衣男子转身离开,唐心的面容舒展,悄悄地松了口气。
等到再也不见他的身影,唐心才从桶中站起身,没好气地对藏在木桶后面的人说:“明天快点走,麻烦精。”
她上半身穿了抹胸,外面套了层轻纱,现在被水打湿黏在身上十分难受,便想着尽快换下。吴钩回避好后,她赶紧换上干净的寝衣。
等到唐心刚刚换好,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唐心面色一滞,心中烦躁。
还来?
她总不可能一晚上泡在水里,看着帘后的人,用手指了指床底,吴钩皱着眉头,显然不愿意。
他环顾屋内,用眼神询问唐心衣柜是否可行,在她烦躁地点头后便准备开门藏好。
就在衣柜门刚被关紧的瞬间,小兰的声音传来:“夫人,小侯爷来了!”
眼下不是深夜,沈青珂与她虽然是名义上的母子,他来拜访倒也不算过于失礼。
唐心的心头还是涌起一阵古怪。
她披好外衣,随意地拢了拢散开的发,略微检查并无不妥后,便让小兰放人进来。
沈青珂踏足进来,比平日多了几分拘谨,竟然行了个礼。
抬起头后,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唐心的脸后,略微失神。
方才在屏风前他不敢细看,只感觉她的脖颈好像受伤了。
现在灯火通明,他还是初次见到她铅华褪尽的模样。
眼前的人明眸皓齿,臻首纤颈,褪去几分平日的美艳。她散着乌发,越发衬得脸小,看着......倒是像一个刚过及笄的小姑娘了。
但也只是愣住片刻,很快他就将目光离开,垂眸看着手中的茶。
唐心疑惑地开口:“沈......珂儿,这么晚找我何事?”
“倒也不是大事,只是特意来提醒母亲。今年的店铺租金有了变化......”
沈青珂早就准备好说辞,寻了个隐蔽角落脱下外面的夜行衣,他便重新返回。
这人今日是不是闲得慌?还是说,他察觉到什么了......
想到这,唐心眸光一冷,越发圆滑地与他交谈,言语间透露出自己想早点歇息的意思。
此时沈青珂的长篇大论说完,终于提到了她脖子上的伤口,其实那里只是破了点皮,此刻血早就就止住了。
“多谢珂儿挂念,不碍事。只是我真的有点累了。”劝你见好就收。
沈青珂见她明显的不耐烦,颇像他那只总是炸毛的鹦鹉追月,眸中泛起好笑,无奈道:“母亲您一定要顾惜身子,稍后我便要沈答送药过来。”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温存,他也不自在地移开视线,随意扫着屋内的地面。
这么一看,便看出了不对劲。屋内洁净的地板上,竟然隐隐印出了......几个脚印?
仿佛是想证明自己没有看错,他眨了眨漆黑的眼睫,确实没有看错。
而且这脚印看着实在大,根本不可能是女子的脚。
那脚印消失在屋内的衣柜前。
唐心刚放下盛着果茶的碗,便注意到对面人仿佛凝固了的视线。她下意识地追随他的视线。
只要是不瞎的人,仔细观察便能看到那大脚印。
她心头大震,瞳孔一阵紧缩,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接收到沈青珂不可置信的目光......
杀千刀的吴苟!
作者有话要说:吴小哥:好了读者都知道我脚大了。
第一次日万,以后天天日日万
谢谢小天使们的喜欢!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