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种现煎的鲜墨鱼外,店里还卖着一种晒干烤制的墨鱼片,吃时能撕扯成一缕一缕的细丝,是一道很能消磨时间的小食,且能存放很久,倒很适合带回去分给亲朋好友。
两个水缸那么大的烤桶立在外边,围着桶的几个妇人手就没停过,面团用拇指一窝,揪着凹处扯成一张圆饼,再转手给下一人,满满一勺馅料,咸齑虾米杂鱼,狠狠的塞进去那一点大的面饼里,竟是丝毫不露馅的,委实要点本事,手也不知是怎么一转,飞成一张白泡泡的饼子,两面沾了水,贴进烤桶里边去。
烤炉的热浪烘得人脸都有些扭曲,那妇人缩了手出来,面色不改。眼下还未转暖,夏日里照旧要受火灼之苦,可哪又如何?也得挣银子,过日子。
出炉时,饼更发的有娃娃脸盘子那么大,厚如壮汉的手掌,可价钱却很实惠,好多人在买,江星阔瞧着有趣,问:“要不要吃?”
岑开致语气微沉,含着一点不易觉察的悲悯,道:“这饼面粗,冬日里馅是咸齑,夏日里有了鲜蔬多是剁碎了豇豆做馅,虽然馅有不同,但都极香且咸。役夫日日劳苦,出汗多又口重,买了饼子,再去边上点一碗咸馏,吃着也是有滋有味的。纵然没有油荤,他们也能想法子做得好味。只是咱们,怕是吃不惯。”
江星阔静静看着岑开致恬淡的面孔,岑家家宅地段不错,邹佘两家更是明州大户,以他们对岑父的敬重之意来看,若不是岑父壮年逝世,柳氏携财另嫁,如今岑家的积累定不输给他们。
岑开致从小衣食不缺,家里的日子节节攀高,却也不惧脚踩泥地,双眸就见过流云华彩,也看过码头河岸上被纤绳磨出的沟壑,所以纵使遇人不淑,骤然坠落,依旧有勇气再挣起来。
施家人比岑开致想象的热络很多,尤其是柳氏如今的夫君,施明依的爹,明州通判施纶,笑得尤其亲和。
施纶不过中等身量,又是寻常面孔,只是待人接物圆滑周到,岑开致心中想,若夫妻只求互补契合,那柳氏倒是嫁对人了。
施纶瞧出江星阔不喜欢与人过分亲近,与他正对面坐了,不坐上首逞威风,更不敢摆什么小岳父,长辈的假架子,言语处处摆低,唯有下官待上官的敬重。
听得柳氏要岑开致到后边去说话,江星阔有些介意的看了她一眼。
施纶讪笑几声,不好解释。
其实不是柳氏要趁机训诫岑开致,而是她月份大了,肚子十分明显,老蚌生珠,不好意思出现在江星阔跟前。
来都来了,那就去吧。岑开致如是想着。
柳氏与她母女缘薄,可到底托生在她腹中,若有个什么不顺耳的,忍了吧。
岑开致打定主意,依着引路仆妇一直往里走,施家的院子中规中矩,回廊朱漆,花窗假山,呆呆板板的。树木草植也偷懒得很,都是些终年常翠,鲜少落叶的。
岑家比施家小一些,却是个前朝大文豪留下的旧宅,粗一看简素古朴,细一看有情有趣。